烽火岁月里的贵州中学第19章

小说:烽火岁月里的贵州中学作者:南岳清水湾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9:30:52

丁成芬

一、流亡

1937年的一天下午,我刚小学毕业,正准备去考南昌医师学校,突然一声霹雷,日寇飞机轰炸了南昌飞机场。我家住建德观街,住房顿时倾斜。当时仅妈一人在家,吓得将我姐妹四人塞在一张大硬木方桌下。因怕空袭、怕放毒瓦斯,一听警报,就不由自主地端起所谓的防毒面具——电瓶内装有童便氨气,以防毒气。爸爸在报房上班,全城几十万人在焦急地等待他们传出解除警报的信息,离不开岗位……奈何?幸好单位里有防空洞可躲避。

慌乱、惊骇、空袭、轰炸迫使我母女五人与邻居汪伯家结伴踏上了流亡的途程,妈抱着不满半岁的小妹成莲,我抱弟弟成仪,二妹成兰背着换洗衣服包,提个装满尿布奶瓶杂物的袋子。三妹不到四岁,走不动,无人抱,没法逃命,含着泪送给人当了童养媳。

流亡途中,走陆路,车辆、人群异样拥挤,水泄不通,妈时时担心着我们会被活活踩死;走水路,汽轮又不敢靠岸。好容易汪伯伯在半夜找来了艘船,载我们到河中心,平安地登上了汽轮。刚入舱坐下,水手们在不停地呼唤,水舱已满,船要沉了。在水手们与群众的七手八脚下,从水舱内向四周走廊一阵乱倒水,並把蜂涌而来的人群撵到小船上去,汽轮才脱险。我们转道丰城,躲避轰炸。

在丰城呆了一阵,又是紧急疏散,就搭上火车逃到湖南长沙。途中遇警报即停车,十来小时的路程,竟拖至次日深夜才到长沙站。进入市区,只见马路中间一道长虹,三路纵队全是江南学校带队逃亡出来路过此处的学生,一个依次躺在另一个身上熟睡着,老师们在四处巡护。大街、小巷挤满各地难民,都在商议如何奔向大后方—重庆、成都、昆明、贵阳、遵义、铜仁、芷江。相互通报所要奔往去向的登记处,先后分批疏散。我家小孩子多,是最后一批乘大木船去了铜仁。在渡洞庭湖时,同行有十三艘船,在敌机探照灯下,一次轰炸,只剩下我们沿湖边航行的三只,其余葬身鱼腹,好不凄惨……。

二、落脚师范部

到铜仁后,我家和朱程表老师家同住在大南门杨家院内(现农行住址)。在校本部登记时,想到家里经济困难、弟妹多,我请求进了三中师范部。

吴云先先生是我们的级任老师,在学校举行的一次以“抗战救国”为题的演讲比赛中,吴老师命我参加,亲自给我删稿、训练。我班荣获全校第一名,周邦道校长在全校周会上发奖——银元两枚。

朱正清老师教我们把数学,为了使我们把代数打好基础,对应用题常运用图例对比,生动、形象、具体的教学法,使大家对数学产生了兴趣,进步很快。以后每当我自己执教时,都会想到敬爱的朱老师。

丁、马两老师教我们的体育。每周末都有高班男、女生篮排球赛、高低杠、跨栏、木马、跳箱、垫上运动等表演,技巧实属非凡。学校一贯重视男、女生的体质锻炼,每期都举行全校运动会。除女生游泳外,其它比赛项目俱全。铅球、垒球、标枪、跳远等这些项目从没放弃。

晚自习时,三张课桌拼拢点一盏油灯,灯下照亮了六个学生跳跃的心。一个教室十来盏灯,五六十人的班级,除解答疑难,小声探讨、切磋外,别无杂音。谁也不肯放弃这宝贵的学习时间。值此国难当头之际,我们这批流亡学生真是幸运,温饱不用愁,书籍、衣、被、蚊帐全是学校借用,每月还发零花钱。可是有的同学,一分也舍不得用。没笔,就用旧扫帚上的竹竿切成五寸长,将细小的一端削成三角形,就成了钢笔;没纸,就用废书空行记笔记;演剧没布景,同学们就停下课来赶制。

周末,星期天下午,邱望湘老师常在部内组织成百人的大合唱,带我们在街头演出《放下你的鞭子》的爱国活报剧,以唤起街头父老乡亲们的爱国热忱。当时,地方封建思想严重,在我们师生同心协力下,克服重重困难,又演出了《凤凰城》《家》等轰动全山城的话剧。

在女生宿舍里,下晚自习后,常见鲁惠同学独自在油灯下给她初中部的弟妹缝鞋、做衣。这吸引着我们常坐在她床边静静地观摩。当学校发给我们每人七尺布,春节到时,各人都悄悄在自习做、自缝。开领不过关,就找鲁姐开窍;高超有同学会绣花、踩缝衣机;不到一年,我们这群女学生都成了巧手。

师范部女生宿舍是借用一所旧民房,光线暗淡,一乃,0.5米高的中门坎上镶有颗大钉子,将我左腿胫骨上刺下,痛昏了。王秀云同学忙背我上医务室,上海包扎好后,脚着地仍无力。她日夜护理,背上医务室、餐厅、教室、厕所、寝室。廿多天都这样理茶送水。大家背井离乡,情同手足,彼此由衷的爱护和关怀。亲如家人。可知如今,姐姐……你在何处?

三、扎根女子部

简师一年,因年幼无处可去,班上几个小的同学,就趁学校招生之机又考入了女子部。女子部各科均得在大礼堂与初中部、实验部统一考试。因而,人人学习努力、认真,谁也不甘落后。不论走上后山、屋角、路边或幽静的小道上,花园里,哪怕是星期天,随处都能看到读书的同学。全国20所国立中学,每次统考我们国立三中常名列前茅。论文竞赛也评得第一。

课间休息,中、晚饭后,四处有人热泪盈眶地哼唱流亡三步曲《东北松花江上》《九一八》《黄河大合唱》,高歌“……抗战的一天来到了,前面有东北义勇军,后面有全国老百姓,咱们中国军队——”及“打回老家去……”。这歌声遍及全校。更为流行的是《校歌》“汇通云梦,山接蚕丛,国学卢陵带砺雄……。”歌声里充满了激昂悲壮的斗志。

我们在三中这所熔炉里,不仅学习了文化,而且养成了勤劳朴实的习惯。我家生活仅靠妈一双小脚踏木机织布维持。星期天我便忙下河洗全家五口人的衣物,做浆纱牵布等重活。女子部位于文坛高坡,挑水困难,即使冬天同学们都得到河边去洗冷水脸和衣物。各班分有一片菜地,同学们课余都争着挑水、浇菜、松土、施肥,可没人叫累。当菜长大肥嫩时,大家都高兴得跳起来叫送伙房加餐,吃时总觉得特别鲜嫩。每当过称时,总有人提醒别忘“记数字”。这既锻炼了我们的意志,也给伙食团带来了方便。还使那些当级长、级委干部的觉得当的不愧,没负众托,养成了她们负责任的习惯。

好景不长,日寇又侵入了我大后方——独山。铜仁已发出疏散通告。空袭、轰炸吓昏了头,我家又被迫踏上逃亡的坎坷道路。胜利捷报传到,敌人投降了,我们又立即启程回铜。随后三中师生纷纷复员。部份老师和我家,因孩子多,走不动,或老家已成废墟,没有走。留在这培育过我们的山城——第二故乡铜仁。

每当忆起50年前母校——三中的情景,令人欣慰,分外激动。目下我和女儿俩同回到了养育过自己的母校——铜仁一中(原三中高中部旧址),犹如梦幻,带我回到了童年。饮水思源,我该为母校做点什么?祝

母校为百年树人的教育事业

培育出改革开放的优异人才!

丁成芬,女,江西丰城人。1940年以后,曾在国立三中师范部及女子部读书,1989年在松桃中学退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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